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干纯钧是大风大浪闯过来的,自然不会对这些许的无礼在意,但随行的清一色是干氏族内健者,气性刚强,乱纷纷嚷道:“东西格乱吃好搁起,话格弗好乱讲哉!”“交关可恨!耐格放明白些子,我们江南干氏弗作兴叫人白欺负!”“阿是这辰光‘三十年河东哉,四十年河西’,姓淳于的不争气坏了事,姓王的也弗必能得意久哉!”怕陈级不懂,江南土腔里又掺进了近日才起始学的一些长安话,但效果适得其反,这使得他们的话愈加只闻其音、不辨其意。
陈级冷笑而已,陈遵却太知道这个兄弟刻薄成性,又喜这位干氏家长也是一位懂酒之人,实不忍见他遭遇不幸,便待出言提醒,干纯钧已然大喊一声“弗吵哉”,叫骂立止,以楚囚之身而部勒严明竟似不逊于朝廷精兵,陈遵暗自佩服,陈级却顿生忌妒,紧跟着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:怪道圣上、巨君对待干氏比抓捕淳于长本人更为在意,实则是以如此之武林世家若为朝廷所用则可为一方干城,如若不然,却是长治久安之大隐患。
“得得得、得得得……”村外道上传来密若联珠的马蹄脆响,仿若一根竹竿上挂着几幅毛皮晃荡,一条人影快逾奔马地冲过来。众人相顾愕然,独陈氏兄弟认得是自封“奔马将”的段义。一个奴婢也敢此般卖弄?陈级看得心里有气,劈手从旁边一个贴身侍卫手里夺过硬弓,抽箭搭弦,瞄准来人嗖地射出去。
众人轻叫出来,冷不丁又有一匹黑色大马倏忽飙至,忒煞作怪,竟然落地无声。马上骑者自背上脱下一张铁臂宝雕弓,右手从鞍旁悬挂的竹籣里取一杆雕翎狼牙箭,戴了牛角抉拾的拇指勾在细细的弓弦上,下力一拽一撒手,就见那箭一路犁开月光,竟而抢在前面迎上了陈级所发的羽箭,更将那柄羽箭截作两段掉下地去,雕翎狼牙箭犹自余力不衰,飞出数尺,刈掉路旁几茎树枝子,啪地钉在树干上,箭尾雕翎尤颤动不已。
陈级本来只想小作惩戒,现在却当着诸多下属败给一个半道杀出的“疾矢将”段礼,恼恨之情愈增,可一转念,又戴上满副笑脸,眼看段义段礼齐头并进,冲到古槐前才生生打住,人脚马蹄皆不过前移数步,拍手叫好,又拱手道:“冒失了。在下想二位远来幸苦,耍点小把戏逗大家乐一乐,但是强将手下果无弱兵,倒把我自个儿的脸面全给赔进去了,见笑见笑。”
段义九尺开外,肩削颊凹,一套厚重的毛边胡服穿在他身上显得轻飘飘的,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匈奴人。段礼却是青眼赤须,状类弥猴,外貌极尽诡异。除了陈家兄弟,独有干纯钧对于大汉西域都护府有着深广的了解,知道都护府辖下极西处有一大国,名曰乌孙,国人皆如是,虽同处西域的诸国也往往视其为异类而诸多排斥。再细睨那匹黑马长得狼耳、兔背、乌胸、驼蹄,兼具种种疾驰特征,正是一匹大宛良驹、最为闻名的西域特产之一。顿时感觉胸口被大石压住,气短胸闷:莫不是那头已经沉睡了十数年的复仇恶魔,却比他快一步地寻上门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