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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悲伤巨大而平静,让他不知如何应付——它们就像是从天边滚过来的乌云,把人整个地笼罩起来,幽远而又铭重。
夜幕四合,雾锁树丛。白色的断折的细草丛中,银绿色的萤火虫匆匆忙忙地飘来飘去,仔细地寻找用来晚上睡觉的地方。
“你看,它们以草为家。”他看着草丛说。
她不理会他,很任性地信自悲伤着。
过了好久,她说,“它们是以草根。”
他忽然感觉到强烈的疼痛来,他知道她说的是那些萤火虫它们以草根为家。不是有一句种说法叫做“腐草为萤”吗?意思是,宿草埋于泥下,来年的春,会化成萤火虫,然而,待它们死后,也会回到草的根部。言外之意,只有死了,才会有家——永远而悠久的归宿。
“你跟我走。”他鼓起所有的勇气,“我带你去找他,无论他在那里,我们一定把他找回来。”
让你们在一起。
她看着他,“为什么?”
他不回答,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。
“不是我为什么跟你走,而是你为什么要带我走?”
“因为……我们是一样的人。”
……是啊,他们是一样的人,所以无殇他可以体味到她的孤独,所以她会不希望这样的女孩子有沉重的苦楚——就像他不愿意让自己的五弦琴被尘封、被不识音律的人乱弹一气一样:他必须时时刻刻将它带在身上,每天清晨弹一曲,每天晚上擦一遍;就像他不希望痛苦第二次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一样,他不希望会有什么不快乐的事发生在这个女孩身上。
他们相视而笑,空前的幸福像烈火一样——燃烧过整个秋日无风的季节。无殇想要拉着她的手穿过破旧死寂的村落——就像穿过他们生命里漫长而悠久的不幸。她轻轻地将手抽出来,无殇这才发现她对自己的防备,一层薄薄的失望不露痕迹地将他围得透不过气来了。
他看向她,她将抽出的手放在另一只手里面,开始四处地张望着,无殇知道她是在逃避自己,或者,是因为别的一些什么。
夜晚的村落格外的宁静,昏黄的光芒从厚厚的墙洞里穿过来,里面是织布机疲倦的吱呀声。他们安静地走过,曲折的巷尾偶而传来一声寂寥的狗吠,在漆黑的屋子里老人的咳嗽、婴儿的哭闹声、男人的叹息声以及妇女的呻吟声混合成的湿布上蜿蜒爬行。
“我叫作无殇,康居无殇。今年二十岁。”
“我叫作安息,今年……”她也不知自己确切的年龄。
“我有一个妹妹,她今年十六岁。”他说。
“可是我不知道他多大了,那么久了,他一离开就再也没回来过。”她总是不由得会想到她一直等的那个人。她顺手扯了一根草,出神地观察上面一个干枯的虫子的空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