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她记得那种感觉。
暖洋洋的，像永夜里蓦然照入的一缕阳光，撕开深浓的黑暗，透出一星让她向往的光亮来。
她留恋这样的光亮，也不舍顾絮温婉却鲜活的笑容。
那笑容，让她久违地也有了种鲜活的感觉，想起原来自己是活着的，而不是沉沦在暗夜无边的地狱。
她忽然很想如寻常人那样活着，如十来岁的寻常少女那般活着。
顾絮没令她失望。
她将阿璃喂得饱饱的，离开前还给她揣上了一大包亲手做的吃食，让她饿了便来顾家找她。
阿璃便不客气地时常跑来蹭吃蹭喝，“絮姐姐”“絮姐姐”叫顺了嘴，便真的认了顾絮当姐姐，三天两头住到顾家，跟着顾絮学厨艺，还随着顾絮唤沈池阿爹。
沈池莫名多了个女儿，哭笑不得。但见她学厨颇有天分，也会从旁指点。
顾家人不知道的是，阿璃的那位哥哥本来打算对顾家姐妹动手，临了却被小姑娘警告，敢动顾絮她们，她会阉了他。
没错，十三四岁的小女孩，就这么威胁她的继兄，临山寨山匪首领的独子，裴潜。
顾絮也在很久之后才发现，这小妹妹竟然来自临山寨，在一群亡命之徒中长大。她在顾絮跟前小心收敛的爪牙，一旦伸向那群山匪时，锋锐得像无坚不摧的刀。
小女孩冷漠地看着刀下消逝的生命，脚下蜿蜒的鲜血，眼神像暗夜里的离群小兽，凶悍而疯狂。但她抬头看向顾絮时，黑黑的双眸清透脆弱，分明又是小女孩的天真无辜。
她问顾絮，怕不怕她，她们还是不是姐妹？
顾絮却问她，虎狼环伺，她是怎么在那个地方活下来的？
阿璃没有回答。
顾絮也没有再问。
二人回到小厨房，顾絮发疯般做了许多菜，摆了满满一桌，全是阿璃爱吃的。
阿璃笑得很开心，吃着吃着，又掉了泪。
她本以为，这世上不会再有人这般满心满意待她。
原来，竟还是有的。
顾絮不希望阿璃再回临山寨去。她不觉得这个小妹妹会属于那里。
阿璃很听话，在石邑镇买了间小宅子住着，极少回临山寨，也极少离开石邑镇。
但就那么一次出门拜祭先人，顾家就出了事。她中途感觉不对，提前赶回时，只来得及救走顾絮。
顾絮逃出顾家时，头部被掉落的枋柱砸到，受伤昏倒。眼见真定府的大夫束手无策，她千里迢迢带顾絮赶来京城求医。
可顾絮至今都没醒。
即便醒了，顾家也没了，一切都没了。
顾絮这般美好的女子，不该遭遇那一切，更不该在遭遇那一切后，还遇到背负誓诺的郎君。
但她既然出手，顾家还想背负誓诺？顾青裴还想另娶他人？
说起来，她可不只阉了一个两个男人了……
阿璃轻轻一笑，将手环上的木香花摘下两朵，簪在了发际。
冷冽的幽香，徐徐散开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