内科一把手,那位满头白霜的朱主任开始讲话。朱主任脸面修长且沟壑纵横,让人想起动物中的河马。他比我父亲年纪都大,是一位名副其实的“三八式”(1938年入伍)老革命。他平时对新兵们倒挺和蔼,像个老奶奶一样和颜悦色问寒问暖喋喋不休。
“今天……我们晨会的内容比较多……大家注意听讲。”朱主任清了清嗓子,拖着他那惯有的长音开始宣布:“第一项……关于开展学雷锋树新风做好本职工作的活动。第二项……关于推荐各方面表现优秀的同志上军医大学的通知。第三项……关于郑京丽和梁玉溪违纪打架一事的讨论决定。第四项……”
一听到朱主任宣布第三项,我的脑袋“嗡”地一声变大了。我听到自己的心脏“咚咚咚”一阵狂跳——完了,我完了……
接下来朱主任的话在我耳边成了闹哄哄的噪音,我一句也听不进去了。直到那个决定我命运的第三项再次出现:“……关于郑京丽和梁玉溪打架一事。这件事……在院里影响很坏,说明我们的新同志……还没有很好地领会毛主席的教导,缺乏革命队伍团结友爱的精神。如果在战争年代……你们这个年龄早就是出生入死的革命战士了,彼此之间还会打架么?”
我扭头看了一眼另一位当事人郑京丽。对于老主任的批评告诫,她看上去丝毫没有不安和悔过之意,依旧脖颈高昂两眼斜视满不在乎地看着窗外。
窗外,阳光下的白杨树和榆树灌木丛,已经被早春染上了星星点点的嫩绿。
“……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:‘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,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。我们的干部要关心每一个战士,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。’内科党支部……认真讨论了这件事,做出如下决定:郑京丽和梁玉溪要认真学习毛主席的教导,努力反省自己的错误,各自写一篇深刻的检讨……交给护士长。党支部根据你们认识错误的态度和诚意……再决定是否给予记过处分。”老主任表情严肃语气沉重地宣布了决定。
听了老主任的话,我如同遇到大赦的犯人,心里稍稍松了口气。
写检查,并不是立即给个处分,这就意味着还有回旋余地。我知道写检查这种事儿对我来说那是小菜一碟。
我也知道郑京丽之所以满不在乎,因为她有个当大官的老爸。她老爸是军区第一副司令,据说在北京总部有着很深的根基。
我们这批女兵里干部子弟不少,但她爸的官职似乎是最高的。
让我颜面尽失的晨会终于结束了。我怀着一种大赦后的复杂心情,拿着拖把去清洁走廊地板。
今天轮到我上“清配”班,负责病房的清洁和配餐。我们这些小女兵除了当护士,还要干这些本属于清洁工和炊事兵的活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