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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时候有一次我爸出差,当时因为大雪铁路停运了,为了赶上投标时间,厂里给买了机票,从省城的飞机场搭飞机。那是他第一次坐飞机,他一路饿着肚子,没舍得吃飞机餐,把餐盒给带回来了,他以为是稀罕的好东西。”李青的声音在黑夜里有些遥远,“结果不光难吃,还馊掉了,被何阿姨劈头盖脸骂了一顿,说他是井里的蛤蟆没见识。他的眉毛就那么耷拉着,已经投降。小时候我总是喜欢拨拉他的眉毛,把他的眉梢往上面挑。”李青顿了顿,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个。”
“明天我陪你去看看他吧。”韩锡刚想去拉李青的手,她转身往前走了。
“过阵子吧。这些天我要准备面试。”
做好了去深圳的决定以后,李青辞了之前的工作。
“面试?”
韩锡知道,话问出口,接下来就是等待宣判了。她将以这样的方式给他答案。
“嗯。集春教育出版社在招英文编辑,有个朋友介绍我去。要准备一下的,这几年英语没怎么用,都荒废了。”李青的回答轻描淡写。
这意味着她放弃去深圳了?打算留下来?
他紧走几步追上去,告诉自己说点什么,该说点什么,可却好像一瞬变回了六岁前那个迟迟不能开口说话的自己,任千头万绪在脑海中生长、膨胀。他当然希望李青能留下来,陪在他身边。食髓知味,他不愿再被抛回孤独里,他一辈子都不想再放开她。可此刻,他心里涌上来的不是劫后余生的狂喜,也不是对她深明大义的感激,任何窃喜都是自私的。他明白了,这是一场不公平的爱情,他始终难以心无旁骛地全情投入。他恨自己。
江北街不大,很快他们就走到了另一头,韩家所在的那一头。这些年,住客已经不知换了几拨,过去的邻居几乎全都搬走了。韩立彬去世以后,冶炼厂就把这间宿舍给了韩家,算是一点补偿。有多久没回来过了,三年?还是五年?家,已经成为家的遗迹。
月亮从远处的楼后面升起来了,乌突突的,像一块黯淡的银子。
“进去看看吧。”李青提议。
韩锡摸出钥匙,家里的钥匙他一直都别在钥匙链上。锁簧有些锈住了,但活动几下还是开了。他倒怯了,不敢走进去。
最后还是李青推开的门。扑面而来一股呛人的霉味,随着涌入的夜风,凝固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。韩锡抬手去拉灯绳,肌肉记忆还在,绳端的塑料帽稳稳地落在他的手心。
走的时候匆忙,很多东西都没收拾,韩锡破釜沉舟地,只拿走了生活必需品。熟悉的生活场景是被骤然按下暂停键的,如同演员匆匆离场的舞台。洗手池的水渍结成了白色的硬壳,厨房的柜子里,大米生了蛾子,蛾子飞不出去,尸体铺了一层,桌上一只碗里有块点心样的东西,长满了霉菌,霉菌又复死去。